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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泣血歌〉
  
  
  帳內燭光亮晃,兩人剪影如畫。項王正坐著,不動如山,而一旁的美人身段曼妙如蘆葦,輕輕依靠在霸王身上。四面傳來熟悉的楚歌,恍若隔世,挫折夾雜著鄉愁鋪蓋而來,聽聞著熟悉的腔調隨寒風吹入帳中。虞姬不禁發抖,柳眉微蹙,項王重瞳柔情似水望向懷中人,兩人的手,是握得更緊了。
  
  
  這夜,極深、極長,像是要耗盡一輩子的時間來記住似的,誰也捨不得開口。儘管一語不發,哀怨仍渲染上靈魂,使得頂上的美麗星光,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螢火點點。唯有身旁愛人,才入得了此刻的思緒,也唯有對方,才能融化此刻內心的冰凍。
  
  
  正當念頭千迴百轉,女子信手將髮簪摘下,長髮如瀑布般流洩而下,相較起身上紅豔華服,手中的不過是隻平凡無奇的玉簪,但虞姬極為珍視地捧著,黃光下仍白皙如紙的膚色映著烏絲,略無血色的唇微啟,敘述起從前項王親手送上玉簪作為定情物,頭低垂著止不住嘴角的笑意。項王聞言,彷彿也墜入回憶的雲霧之中,山稜般堅毅的五官變得溫和,大手撫上虞姬秀麗的臉龐,其嗓音低沉厚實,聲調悠遠漫長:「力拔山兮氣蓋世,時不利兮騅不逝,騅不逝兮可奈何,虞兮虞兮奈若何。」歌罷,霸王泣數行下,面對現實,淚滴不由得從眼眶滑落,是男子無悔的愛情,恐怕不能再守護虞姬,也是長嘆自己儘管蓋世無敵,此次也無法力挽狂瀾。
  
  
  項王雙目一閉,狀似沉痛,「依孤看來,今日是你我分別之日了。」虞姬只是溫柔舉起纖指替項王拭去淚痕,杏眼流轉,哀悲滿溢,「大王,快將寶劍賜與妾身。」霸王搖頭,虞姬唱道:「漢兵已略地,四方楚歌聲。大王意氣盡,賤妾何聊生!」黃鶯出谷的歌聲停罷,虞姬便抽刀往頸上一抹,剎那間血花四濺,伴著紅艷華服,恍如一朵盛開的極大紅花,髮間的香味搔過霸王,但美人呼息已止。
  
  
  項王驚愕無語,將嘴唇抿成一線,眉間英氣猶存,鷹眼凝視香銷玉損的虞姬,溫柔為其簪上玉簪。美人看起來不過沉沉睡去,想是在夢中與心愛的項王共享歡樂,再無擔憂罷!霸王將美人安置妥當後,舉起寶劍、騎上快駒便突圍而去。身上仍有美人黏膩的香氣,男子壓抑著淚水,耳際似乎還能聽聞美人銀鈴般的笑聲──他一劍一劍砍向敵人,空中再次綻放腥紅的花朵,而對手碰不著自己分毫,霸王心中一戚,忍不住大笑了起來。是啊!他還能捲土重來,但這一切除去心愛的虞姬,自己在人間最為珍視的寶物,還有甚麼可爭的呢?
  
  
  站在烏江岸邊,江河悠悠,長空漫漫,大紅旌旗自眼角飄過,項王恍惚聽見與虞姬互相許諾的聲音。霸王佇立苦笑,虞姬已從一而終,難道自己還不能信守諾言嗎?項王斷然舉劍自刎,血跡濺落足邊,染紅了整片無名野花,野花染上壯士之血,世世代代無法褪色,而後世稱其為虞美人,彷彿是項王對虞姬最後的告白,源遠流長,芬芳不斷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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